[古三][姬&炤]不舍昼夜

姬轩辕的妻子,去世很早,留下一个男人带小孩,偶尔还是力不从心。巫炤接司危上下学,也会顺路带他的两个孩子。

他们原先不对付,现在也是,但表面上相安无事。逢年过节,可能还要凑一桌吃饭,因为各自都缺少家的氛围,无非是领小孩串串门。

 

司危幼时极度内向,巫炤一度以为是小儿自闭,去医院看了,却也没有大问题,只是单纯的怕生。遇到姬轩辕家的小孩,也怕,怕久了便开始胆大,终于也能笑一笑,张口说话。她喜欢,就带她来玩。姬轩辕向来喜欢小孩,欢迎得不得了,很想多留她一会儿,又被巫炤的神色镇住,乖乖送她走。“我努力了哦,巫炤叔叔不肯。他很爱司危,要带她回家。”他向自家小孩解释。

这个解释说服不了自己,他只好努力挂笑。笑于他是平衡,外界说:大事不妙,心里就要说:来的正好——如此抵消一下,或许可以清零。

这件事他是心里有数的:巫炤未必那样爱司危,却是真不乐意将司危留给自己。他们不对付,是方方面面都不对付。表面上做好关系,心是言不由衷。倘若巫炤乐意同他有什么交流,才是天崩地裂。在这点上,姬轩辕看得很开:你永远无法做到讨所有人的喜欢,何况巫炤的嫌恶源自心生,莫名其妙但有理有据。

 

他的亡妻偶尔入他的梦,梦里年轻不老,性格照旧,总要狠狠数落他一通,末了问道:最近过得好不好?

这个回答,姬轩辕一年里重复百八十遍,三两遍对着嫘祖,余下是对自己。这百八十遍再掰开来,又能够发现真假掺半,对自己时多半为假,对嫘祖时百分百真。

他总是边笑边叹气,然后说:我过得很好……这个梦就即将醒灭,并无后悔。或许他说不好,嫘祖就要心疼,同他多说几句。温柔乡莫过如此,姬轩辕或许能够醒转不来,幸福长久。

可是人毕竟不能活在梦里,逝者如斯,生者要背负着痛,清醒快活。姬轩辕认为人活一世,应当及时行乐,一举一动又像是苦行僧,使旁观者矛盾交加。原先是缙云看不懂,后来缙云也撒手人寰,留下巫炤旁观。巫炤何止看不懂,压根不去看,也不愿看。

 

五一假期,他领小孩去游乐园,巫炤也陪同。他们同坐一排长椅,对着五光十色的旋转木马,久久无话。巫炤在擦他的眼镜,头很低,眼帘垂落,睫毛偶尔颤几下。这个动作表示不耐烦。

姬轩辕知晓他的不耐烦,还是要尽力同他搭话。

“看过医生了吗,度数多少了?”

巫炤便转过头,淡淡扫了一眼,略微一顿,还是给出回答:“看过了,没事。”

这个天生色弱的男人对社会的适应程度好到惊人。近来视力恶化,陆续看过几家医院,得不出什么结论,索性也不去看了。此番回答纯粹敷衍,巫炤垂眸对自己的手,花白的色块,看着黏糊糊的。姬轩辕状似一无所知,又好似真的一无所知,还是凑近去看他的眼,动作小心翼翼。

对待巫炤,要像对待易碎品,忌磕碰、忌潮湿、忌高温。这是嫘祖对他的交待。他的践行就是偷偷看他的眼,偷偷瞟他的镜片,再偷偷给司危买棉花糖——还是被巫炤制止,原因是小孩蛀牙。

 

原先他们的气氛更剑拔弩张。嫘祖葬礼时,巫炤险些当场发作。待到缙云也死了,直接在墓前大打出手。原本都是衣冠楚楚的文明人,一时间走了两条命,人便开始摇摇欲坠。巫炤崩溃了好些年,对姬轩辕极端敌视。近些年稍有缓和,或许看在逝者的面子上,或许是真正疲惫。他的崩溃是一点一点瓦解破裂,到这里不是止步,应是新的开始。姬轩辕看在眼里,却很默契地一同维持平衡。他非圣人,首先就渡不了自己。

 

巫炤做好当瞎子的准备,最近似乎在定制手杖,意图在全盲之前落下审美的遗址。

小时候他看不出颜色分别,嫘祖手指着告诉他:这是红,是温暖的火的颜色;这是黄,像太阳一样;这是蓝……

再大一些,认识了缙云,世界便多一些色彩。缙云只穿黑白两色的衣服,白衬衫或黑制服,带有廉价清新的洗衣粉味。身体是温热的,是红,眼神是冷的,是蓝,看他时,就是初日升起,满世界都是金灿灿的黄。巫炤学会把话藏在心里,这些色彩也永远属于自己。对人的喜欢,来得太快,也太无缘无故。缙云不知晓,他也不去说。嫘祖同姬轩辕逃课去看星星看月亮,月下两双热腾腾的眼眸,牵手与亲吻,浓情蜜意;而他端坐教室,无所感知,写着竞赛数学题想缙云——这是冰冷又热忱的,是无可控的。

他对这位室友的情感是这样隐秘,以至于天知地知,姬轩辕知。

姬轩辕交作业时替他偷偷擦去铅笔印,印的形状是一个汉字“缙”。他想:世间情字,在你巫炤眼里也都是“缙”字。这件事替你保密,我们都还年轻着,故事还长。

 

这个点,傍晚时分,要准备回家。巫炤默默起身来,去牵司危的手。

司危长高许多,小孩子发育总是很快,拔个子只在一瞬。姬轩辕也一手牵一个,一人递一根冰淇淋,边走边哼歌。

姬轩辕在心里又重复一遍:我过得很好。他突然感到光阴在自己身上留下一种近乎实质的刻痕。原来逝者已逝,一过就是好些年。这种日子不仅要持续,并且还要越过越淡忘,越过越好。巫炤半阖着眼靠在副驾驶,样子反常温顺,其实是在眯眼对焦,努力看一眼姬轩辕——或许以后看不到了。

 

他伸出手,在姬轩辕肩上停一会儿,又向上探。

这一揪,一捻,一拔,似乎竭尽视力的极限,也竭尽指力的极限。姬轩辕吃痛一叫,半皱了眉,还是挂着苦笑扭头看。

巫炤似乎很释然,淡淡道:你生白发了。我替你拔掉。

end.




寡夫日常,想写好久了。写爽了,滚回去通宵复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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